恋马狂和都市人的荷尔蒙焦虑
这两天有位长宁的“小姐姐”红了,说是子夜时分,一名衣着性感的女子骑着高头大马在延安路高架底下一路信马由缰,从长宁跑到卢湾,直骑到淮海中路重庆南路妇女用品商店门口,才被交警截停。新闻一出众说纷纭,上海已经好久没出这样的花边新闻了。黄浦警方迅速发出警情通报:“扰乱公共场所正常秩序”,处罚依据的是《治安管理处罚法》,没有逮捕没有拘留,连罚款都免了,行政警告了事。想想开汽车的朋友转弯时不小心压一下双黄线都要罚两百扣三分,对比之下,这位26岁的小姑娘又出了名又全身而退,实在是赚了。
马是人类的朋友。马跑得快又沉默不语,马性格温驯但一旦受惊又不受控,看似矛盾的性格给马披上神秘的外衣。一直以来,“马”在文艺作品中常作为欲望的图腾。“小姐姐午夜骑马”的新闻引来各方热议,再次证明在人的潜意识中,“马”的力量是很大的,稍有风吹草动,就要被勾起来的。这倒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话剧:上海人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演的《马》。具体是哪一年忘了,不是1985年就是1986年,那时候我还是个初中生;在哪里看的也不记得了,可能在安福路也可能在某座剧场。但那部话剧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时隔多年仍然记得话剧中的很多台词和场景。因为一个八十年代的初中生,能知道的同龄人不是小兵张嘎就是救火英雄赖宁,而《马》第一次让我知道一个词:欲望,潜藏在人内心深处的欲望。
一个问题少年的故事,一天晚上他用铁钉戳瞎了家里六匹马的眼睛。精神病医生试图了解他的内心世界,一层层剥出“发育头上”少年人潜在的压抑和反抗。每天晚上他来到马厩,赤身裸体地骑在马上,那简直成了某种宗教仪式。小姑娘请他一起深夜去马厩“啪啪啪”,一看到马,他连女孩子都不要了。然而,随着身体机能被唤醒,面对沉默而神秘的马,男孩产生了深深的自卑,他无法接受马对他的凝视,终究他拿起铁钉……
《马》的剧本惊世骇俗,以至于很多年我一直以为这部戏的作者是尤金·奥尼尔,怎么会如此牵强附会我自己都忘了,也许那些年我父母带我看了很多“儿童不宜”的话剧,布莱希特、亨利·米勒……等等。前两年彼得·谢弗去世时看新闻才知道这位英国剧作家是当年那部《马》的作者。这部戏的原名叫《Equus》,拉丁语中马的说法,也翻译成《恋马狂》,理查·伯顿演过电影版,后来扮演哈里·波特的丹尼尔·雷德克里夫也演过这部戏,据说全裸演出效果轰动。
其实我早就知道彼得·谢弗这个名字,只是没有把他和《马》联系起来。谢弗一生中写了不少经典剧目,除了《马》,最有名的要数1979年上演的《上帝的宠儿》,说中文名字可能不熟悉,英语名字叫“Amadeus”,后来大导演米洛斯·福尔曼把这部戏改编成电影,在1985年获得多项奥斯卡大奖,这部电影在中国的名气很大,也有人翻译成《莫扎特传》,彼得·谢弗获得那年奥斯卡最佳编剧奖。《马》和《上帝的宠儿》虽然说的是不同的故事,但有彼得·谢弗的风格,人心的阴暗面,压抑的内心世界和嫉妒所爆发的能量……
而在1986年,北京人艺曾经改编过这部《上帝的宠儿》,当时相当轰动。余生也晚,没有机会现场欣赏。后来因演出春晚小品而红遍大江南北的宋丹丹当时还是人艺的青年演员,在戏中扮演莫扎特的妻子康斯唐兹。
然而一切都是八十年代的旧事了。彼得·谢弗90岁那年死了;魏启明离休以后也谢世多年;郑星去了美国,从此销声匿迹;宋丹丹成了小品明星,奚美娟开始演出婆婆妈妈,八十年代?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少儿不宜”越来越多,有些剧大人也不宜了。但人并没有变,那些彼得·谢弗笔下的人,压抑、焦虑、绝望、嫉妒、狂躁……人们想出各种各样的方法对付内心深处的欲望,吃喝玩乐,消费购物,卡拉OK,自拍,絮叨……手心里始终攥着戳向马眼的铁钉,直到前天晚上,一匹真的高头大马从延安路高架底下走过……